[00:00:00] 第71集。
[00:02:00] 不像人。
[00:08:00] 这一天，
[00:09:00] 暮色里客人见稀，
[00:12:00] 店铺里边还漾着那股狗肉香味，
[00:17:00] 那个黑瘦黑瘦的少年伙计还在忙忙碌碌收拾着一张桌上的酒肉残局，
[00:25:00] 身影背对着陈平安。
[00:28:00] 陈平安吃过了菜肴和两碗米饭，
[00:31:00] 又要了几碟子佐酒小菜，
[00:34:00] 喝酒不多，
[00:35:00] 筷子没停，
[00:36:00] 菜碟都已经快空了。
[00:40:00] 小二，
[00:41:00] 我等下要招待个客人。
[00:43:00] 除了土鸡，
[00:44:00] 店铺后院的水缸里还有新鲜捕捉的合理吗？
[00:50:00] 那就去告诉一声，
[00:50:00] 厨子可以做菜了，
[00:52:00] 菜做好了，
[00:53:00] 我那个朋友就可以上桌。
[00:56:00] 对了，
[00:56:00] 再加一份春笋烧猪肉，
[01:00:00] 我们以后还得沾沾。
[01:08:00] 呃呃，
[01:14:00] 这啥玩意儿？
[01:16:00] 呃，
[01:28:00] 哎，
[01:28:00] 行行行，
[01:29:00] 知道了啊，
[01:30:00] 红烧河里春笋烧肉，
[01:33:00] 葱姜鸡块儿是吧？
[01:35:00] 哎呀哎呀，
[01:37:00] 这刚歇会儿，
[01:39:00] 你就等着寄过来，
[01:40:00] 我就把鱼给杀了，
[01:43:00] 啷哩个啷啷个哩个啷。
[01:48:00] 少年看着那个汉子去看水缸的背影，
[01:52:00] 眼神复杂，
[01:54:00] 最终默默离开灶房，
[01:56:00] 却鸡笼逮了只最大的结果给汉子笑骂了一句，
[02:02:00] 说这是留着给他儿子补身体的，
[02:05:00] 换一只去，
[02:07:00] 少年也就去基隆。
[02:08:00] 换了一只，
[02:09:00] 干脆挑了只最小的，
[02:13:00] 汉子还是不满意，
[02:14:00] 说同样的价格，
[02:16:00] 客人吃不出菜肴的分量大小。
[02:18:00] 可是做生意的还是要厚道些。
[02:22:00] 汉子干脆就自己去鸡笼那边挑了只较大的交给少年。
[02:28:00] 杀鸡一事，
[02:29:00] 少年还算熟人，
[02:31:00] 汉子则自己去捞了条活蹦乱跳的河里，
[02:35:00] 少年瞥了眼角落的狗笼，
[02:39:00] 快速收回视线。
[02:45:00] 继续上，
[02:58:00] 等等菜上齐了，
[03:06:00] 就等你落座了。
[03:09:00] 少年一脸茫然，
[03:11:00] 狗肉铺子里边只剩下一桌客人，
[03:14:00] 老掌柜已经口齿不清，
[03:17:00] 还在那边使劲的劝酒，
[03:20:00] 当然自己更是没少喝。
[03:25:00] 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猜出了你的身份，
[03:29:00] 而且你一样猜出我是一位修行中人，
[03:32:00] 不然你不会总是有意无意绕过我，
[03:34:00] 也故意不与我对视。
[03:37:00] 既然如此，
[03:38:00] 我邀请你吃顿饭其实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，
[03:42:00] 饭菜酒水都是你端上来的，
[03:44:00] 我才该害怕担心。
[03:45:00] 你怕什么？
[03:48:00] 呃，
[03:50:00] 放心吧，
[03:51:00] 老掌柜已经喝高了。
[03:53:00] 那桌客人都是寻常老百姓，
[03:55:00] 听不到你我之间的言语。
[04:00:00] 少年坐在陈平安对面，
[04:03:00] 却没有去拿筷子。
[04:05:00] 陈平安夹了一筷子河里鱼肉，
[04:08:00] 身体前倾，
[04:10:00] 放在少年身前的那只碗里，
[04:13:00] 又夹了春笋烧肉和鸡块儿，
[04:15:00] 还是放在了少年的碗里。
[04:19:00] 少年皱紧眉头，
[04:22:00] 死死盯住这个奇怪的外乡客人。
[04:25:00] 陈平安这才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，
[04:30:00] 扒了一口米饭，
[04:32:00] 细嚼慢咽，
[04:33:00] 你打算杀几个人？
[04:36:00] 掌勺的汉子肯定要死。
[04:39:00] 拥有一手摸狗绝活的老掌柜，
[04:42:00] 这辈子不知道从铺子买，
[04:43:00] 从乡野偷了多少只狗更会。
[04:45:00] 那么那个蒙学的孩子呢？
[04:49:00] 你要不要杀这些在狗肉铺子吃惯了狗肉的熟面孔客人？
[04:54:00] 你记住了多少？
[04:56:00] 是不是也要杀？
[04:59:00] 你要拦我？
[05:00:00] 拦你会如何？
[05:04:00] 不拦你又会如何？
[05:07:00] 你敢拦我，
[05:08:00] 我就敢杀你。
[05:11:00] 且不说你这点微末道行能不能怜我一并杀了，
[05:16:00] 我们不如先吃过饭菜，
[05:18:00] 酒足饭饱再来试试。
[05:21:00] 这桌子菜，
[05:22:00] 按照如今的市价，
[05:23:00] 总都该有七八钱银子吧。
[05:26:00] 这还是这间狗肉铺子，
[05:27:00] 价格公道，
[05:29:00] 换成郡城里那些开在闹市的酒楼，
[05:32:00] 估摸着一两五钱的银子都敢开价。
[05:37:00] 少年凝视着这位年轻人的眼眸，
[05:41:00] 片刻之后开始埋头吃饭，
[05:44:00] 没少夹财。
[05:45:00] 真要今天给眼前这位修道之人斩妖除魔了，
[05:50:00] 自个儿好歹吃了顿饱饭。
[05:56:00] 少年开吃，
[05:57:00] 陈平安反而停下了筷子，
[05:59:00] 只是到了酒壶里最后一点儿酒，
[06:02:00] 小口抿着酒，
[06:04:00] 双手捻起那只碟子里所剩不多的花生米。
[06:09:00] 陈平安喝完了酒，
[06:11:00] 吃完了佐韭菜，
[06:13:00] 双手拢袖坐在那边。
[06:17:00] 少年一抹嘴，
[06:18:00] 放下碗筷，
[06:21:00] 见着了店铺杀狗，
[06:22:00] 客人吃肉。
[06:24:00] 你便要杀人，
[06:25:00] 我可以理解，
[06:27:00] 哼，
[06:27:00] 但是我不接受。
[06:30:00] 你有你的理由和道理，
[06:32:00] 甚至还愿意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。
[06:35:00] 但是我希望你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，
[06:38:00] 比如你这一顿饭吃过了河里土鸡和猪肉以后，
[06:43:00] 你踏上了修行之路，
[06:44:00] 还会吃更多的山珍美味。
[06:47:00] 作为半个山上神仙，
[06:48:00] 只要不曾身死道消，
[06:50:00] 你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宴会酒局，
[06:53:00] 可能是客人。
[06:54:00] 可能是主人，
[06:56:00] 反正一辈子大鱼大肉都不成，
[06:59:00] 对不对？
[07:02:00] 你只要今天走出了这一步，
[07:04:00] 哪怕没有我拦镇，
[07:06:00] 也会被监察全城的大骊随军修士追杀，
[07:10:00] 必死不说，
[07:12:00] 就算你成功逃出了这座郡城，
[07:14:00] 你接下来要杀多少吃狗肉的人？
[07:18:00] 今夜杀了几十个，
[07:20:00] 以后杀100个1000个，
[07:23:00] 反正死就死，
[07:24:00] 你都不后悔，
[07:25:00] 对不对？
[07:29:00] 我既然看到了，
[07:31:00] 就不会让你在这里杀人。
[07:33:00] 你可能会觉得我没有道理，
[07:35:00] 是仗势欺人，
[07:37:00] 没有关系，
[07:39:00] 这个世道啊，
[07:39:00] 讲道理是一件很复杂很不讨喜的事情。
[07:43:00] 其实一样的，
[07:45:00] 杀狗吃肉的狗肉铺子，
[07:46:00] 老掌柜和他儿子，
[07:48:00] 那些莫名其妙死了的客人，
[07:51:00] 以及可能最后活了下来却再也无法读书的孩子。
[07:55:00] 在这些人眼中，
[07:56:00] 他们都会觉得你不讲理，
[07:59:00] 太不讲理了，
[08:01:00] 这些小道理你在杀人之前是应该要知道的，
[08:07:00] 之所以你说这些，
[08:09:00] 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犹豫和挣扎，
[08:12:00] 你也觉得罪该万死的老掌柜和厨子其实也有好人的一面，
[08:17:00] 要知道，
[08:18:00] 我遇到很多很多的人，
[08:20:00] 哪怕是人，
[08:22:00] 比起你们这些辛辛苦苦想要成为人的得道精怪都更不像人，
[08:27:00] 他们甚至不如你们，
[08:29:00] 远远不如。
[08:31:00] 所以啊，
[08:33:00] 我愿意请你吃这顿饭，
[08:35:00] 并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