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:02:00]  旁白:陈平安试着去走一条很难却不得不走的路。
[00:08:00]  陈平安是要替顾璨赎罪,是要一个一个寻找当年的受害者魂魄,
[00:17:00]  去面对茫茫多冤死的孤魂野鬼,同时试着改变书简湖的规则,
[00:25:00]  去为那些鬼物阴灵们打造一座属于他们的山头岛屿,
[00:31:00]  而这一切的因果,都在崔瀺的眼中和心里。
[00:40:00]  【OP】
[01:45:00]  《剑来》第四季第七集:君子之争
[01:54:00]  旁白:青峡岛山门口那间屋子里边,
[01:58:00]  陈平安将书简湖岛屿和附近城池州郡的各地形势图,
[02:06:00]  香火房户籍档案、各大岛屿祖师堂谱牒,加上将近十万字的摘抄手稿,一一分门别类,
[02:17:00]  这些大多都已经放入柜子抽屉,可书案那边仍是堆积成山。
[02:25:00]  屋内一张书案,一排靠墙柜子,一张饭桌,
[02:31:00]  除此之外就是一条椅子、两张长凳和一条小板凳,就这么些家当。
[02:39:00]  旁白: 陈平安打开食盒,在饭桌上默默吃着宵夜。
[02:46:00]  同时在等桐叶洲太平山钟魁的回信。虽然魏檗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答案,
[02:54:00]  但接下来陈平安所需要做的事情,不管如何求全求真,都不为过。
[03:02:00]  旁白:陈平安吃完了宵夜,装好食盒,摊开手边一封邸报,开始浏览。
[03:10:00]  邸报上写了时下书简湖的一些趣闻趣事,
[03:14:00]  当天发生,第二天就能够传遍书简湖。
[03:19:00]  在书简湖待久了,陈平安也入乡随俗,
[03:23:00]  只要一有新鲜出炉的邸报,就让人送来屋子。
[03:29:00]  【敲门声】
[03:30:00]  旁白:月夜,一阵细碎且熟悉的脚步伴随敲门声响起。
[03:40:00]  陈平安:请进。
[03:41:00]  红酥:就...不打扰陈先生了……
[03:45:00]  陈先生,真不能写一写我家老爷与珠钗岛刘岛主的故事吗?
[03:53:00]  陈平安:好吧,那下次去你们府上,我就听听马远致的陈年往事。
[04:02:00]  红酥:陈先生是故意拒绝我家老爷的吧?
[04:11:00]  是因为猜到了我家老爷会再让奴婢来找先生,好给奴婢这么大一个功劳,
[04:19:00]  对不对?
[04:20:00]  陈平安:天地你我知晓即可。
[04:22:00]  红酥:(嫣然一笑)
[04:25:00]  红酥:陈先生,我提来了一壶黄藤酒,
[04:29:00] 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是我故乡的官家酒,
[04:34:00]  以糯米、粳米酿造而成,最受女子喜好......
[04:38:00]  上次与陈先生聊了许多,忘了这一茬,便请人买了些,刚刚送到岛上,
[04:45:00]  若是先生喝得习惯,回头我搬来,都送给先生......
[04:52:00]  哦哦这酒我家乡男子也一样爱喝的......
[04:57:00]  陈平安:好的,若是喝得惯,就去朱弦府找你要。
[05:01:00]  红酥:唉。
[05:04:00]  【红酥离开,脚步渐远】
[05:09:00]  旁白:红酥走后,陈平安将那壶酒放入了咫尺物当中。
[05:16:00]  不是信不过红酥,而是信不过青峡岛和书简湖。
[05:22:00]  即便这壶酒没问题,一旦开口讨要其它,那就根本不知道哪壶酒当中会有问题。
[05:31:00]  所以到最后,陈平安也只能在朱弦府门房那边,与她说一句酒味软绵,不太适合自己。
[05:41:00]  这一点,陈平安觉得自己与顾璨有些相似。
[05:46:00]  旁白:为了那个万一,顾璨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万。
[05:53:00]  而陈平安也是害怕那个万一,只能将红酥的好意,暂时搁置,封存。
[06:02:00]  旁白:只不过这两个看似相仿的“一”,所衍生出来的东西却大不相同。
[06:10:00]  只要顾璨还死守着自己的那个一,陈平安与顾璨的心性拔河,
[06:18:00]  是注定无法将顾璨拔到自己这边来的。
[06:21:00]  陈平安也已经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[06:26:00]  旁白:他们两人看待世界的心路脉络已然不同,
[06:31:00]  适合他陈平安的,未必适合书简湖和顾璨,
[06:36:00]  可顾璨终究是少看了一种可能性。
[06:41:00]  旁白:在逐渐熟悉了书简湖一部分复杂交错的脉络后,
[06:47:00]  陈平安相信顾璨如果将一部分心思放在杀人之外,
[06:53:00]  哪怕是学一学刘志茂笼络人心、培植势力的手段,
[06:59:00]  顾璨与他娘亲,都可以在书简湖活得更好,更长久。
[07:07:00]  【推开门,走出屋子,逐渐有风声和水声,走到渡口,部分船只摇晃碰撞声】
[07:14:00]  旁白: 陈平安只穿着件青衫长褂来到渡口,天地寂寥,四下无人。
[07:22:00]  湖上仿佛铺满了碎银子,入冬后的夜风微寒,让陈平安在跻身第五境、
[07:32:00]  尤其是身穿法袍金醴之后,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节气冷暖。
[07:41:00]  旁白:陈平安心思微动。
[07:43:00]  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块黑炭。他在渡口上画了一个大圈。
[07:50:00]  然后他弯腰在圆圈之中,缓缓画出一条直线,将圆圈一分为二,
[07:58:00]  在那条直线上下,各自写了一个善和恶。
[08:04:00]  写完,陈平安蹲在那条线旁边,久久没有动笔,眉头紧皱。
[08:13:00]  神色萎靡的账房先生,只得摘下腰间养剑葫,喝了一口乌啼酒提神。
[08:26:00]  陈平安:以人为本......
[08:34:00]  旁白:在那条直线上,在善恶两字之间,
[08:39:00]  “以人为本”四个字被陈平安轻轻写下。
[08:45:00]  旁白:陈平安站起身,大步走到“善”那个半圆的边缘,一气呵成,
[08:52:00]  到恶这个半圈的另外一段,画出了一条斜线,挪步,从下往上,又画出一条斜线。
[09:04:00]  最终,一个圆圈,已经被陈平安切割成六块版图,交集只有那个圆心一点。
[09:16:00]  旁白:平安看着这六块版图,好像豁然开朗,
[09:23:00]  快步走到那“善”字半圆里居中的一块版图,手中炭笔,落笔如飞。
[09:32:00]  陈平安:在这块地方的世人,若是本心向善拥有最为坚定的赤诚之心,
[09:39:00]  那么,哪怕是没有读过书识过字,也有最好的学问,因为听得进去,
[09:47:00]  这类人,愿意听,也愿意坐而闻道,起而行之,
[09:53:00]  无论世道如何困苦,也会坚守本心!
[10:00:00]  【匆匆走到另一块区域,蹲下继续写】
[10:04:00]  陈平安:对应的这块“恶”字区域......
[10:06:00]  则是人性本恶,此恶并非一味贬义,而是人的另外一种本性,
[10:13:00]  天生感知到世间的那个一,去争去抢,去保全自身的利益最大化,
[10:19:00]  在这里,‘我’就是整个天地,我死天地即死,我生天地即活,“心性全部落在此地‘开花结果’的人,
[10:30:00]  才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刻,说得出口那些‘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’、‘宁教我负天下人’ 的话。
[10:38:00]  天地有灵万物几乎皆有的本性,这也是我们‘人’的立身之本之一,
[10:46:00]  这就是解释了为何之前我想不明白,那么多‘不善’之人,修道成为神仙,一样毫无阻碍,
[10:52:00]  甚至还可以活得比所谓的好人,更好。
[10:55:00]  因为天地生养万物,并无偏私,未必是以‘人’之善恶而定生死!
[11:09:00]  陈平安:此地人心,不如邻近的右边之人那么心志坚韧,比较游移不定,
[11:14:00]  不过仍偏向于善,但是会因人因地因时而易,会有种种变化,
[11:21:00]  需要三教圣人和诸子百家,谆谆教诲,加以引导。
[11:26:00]  旁白:陈平安写到这里,又有所想,来到圆心附近的“善恶”两字附近,
[11:32:00]  又以炭笔缓缓补充了两句话,在上边写了“愿意相信人生在世,并不都是‘以物易物’”,
[11:42:00]  在下边则写了,
[11:45:00]  “若是任何付出,只要没有实质回报,那就是折损了‘我’这个一的利益。”
[11:56:00]  陈平安:一旦感知到受损,这个人的内心深处,就会产生极大的质疑和焦虑,
[12:02:00]  就要开始四处张望,想着必须从别处讨要回来,这就解释了为何书简湖如此混乱,人人都在辛苦挣扎,
[12:12:00]  就像顾璨,明明已经好好活下去了,还是会顺着这条脉络,变成一个能够说出‘我喜欢杀人’的人,
[12:20:00]  不止是书简湖的环境造就,而是顾璨心田的田垄纵横,就是以此而划分的,
[12:28:00]  当他一有机会接触到更大的天地,比如当我将小泥鳅送给他后,
[12:34:00]  来到了书简湖,顾璨就会自然去攫取更多属于别人的一,
[12:39:00]  金钱,性命,在所不惜。
[12:42:00]  【走到旁边区域】
[12:46:00]  陈平安:此地人心,最为无序,想要为善而不知如何为之,
[12:53:00]  有心为恶却未必敢,所以最容易觉得‘读书无用’,‘道理误我’,
[13:00:00]  虽然身处“善”字半边,却一样容易从恶如崩,
[13:04:00]  因此世间便多出了那么多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’,
[13:08:00]  就连佛经上的佛祖,都会忧心末法的到来。
[13:13:00]  此处之人,随波逐流,活得很辛苦,甚至会是最辛苦的,
[13:22:00]  我先前与顾璨所说,
[13:25:00]  世间道理的好,强者的真正自由,就在于能够保护好这拨人,
[13:31:00]  让他们能够不用遭受众多无缘无故的灾厄,不用害怕所有辛苦勤劳积攒出来的财富,
[13:37:00]  朝夕之间便毁于一旦,
[13:40:00]  让这些人,哪怕不用讲道理,甚至于根本不用知道太多道理,
[13:46:00]  更甚至是他们偶尔的不讲理,都可以好好活着。
[13:52:00]  【走到下半圆最右手边】
[13:58:00]  陈平安:此地人心,你与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
[14:02:00] 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,注定都只是空谈了。
[14:08:00]  旁白:虽然下边半圆,最左手边还留有一大块空白,
[14:14:00]  可是陈平安已经脸色惨白,竟是有了精疲力尽的迹象,
[14:20:00]  喝了一大口酒后,摇摇晃晃站起身,手中木炭已经被磨得只有指甲盖大小,
[14:29:00]  陈平安稳了稳心神,手指颤抖,写不下去了,
[14:36:00]  陈平安强撑一口气,抬起手臂,抹了抹额头汗水,
[14:42:00]  想要蹲下身继续书写,哪怕多一个字也好,
[14:47:00]  可是刚刚弯腰,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[14:56:00]  陈平安:(跌坐在地反应;直接仰面躺下)
[15:02:00]  陈平安:儒家提出恻隐之心,佛家推崇慈悲心肠,
[15:09:00]  可是我们身处这个世界,还是很难做到,
[15:14:00]  反而是亚圣率先说出的‘赤子之心’与道祖所谓的‘返璞归真,复归于婴儿’,似乎好像更加……
[15:28:00]  呃
[15:36:00]  是不是可以连善恶都不去谈?只说神人之分?本性?
[15:46:00]  不然这个圆圈还是很难真正站得住脚。
[15:51:00]  陈平安:这就需要……往上提起?
[15:56:00]  不拘泥于书上道理、不拘束于儒家学问,单纯去扩大这个圈子?
[16:04:00]  往上拔高一些?
[16:09:00]  若是如此,那我就懂了,
[16:13:00]  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样,不是世间的道理有门槛,分高低。
[16:20:00]  而是绕着这个圈子行走,不断去看。
[16:23:00]  故而三教圣人,各自所做之事,所谓的劝化之功,
[16:28:00]  就是将不同版图的人心,‘搬山倒海’,牵引到各自想要的区域中去。
[16:38:00]  若是,先不往高处去看,不绕圈平地而行,
[16:45:00]  只是借助顺序,往回退转一步来看,也不提种种本心,
[16:51:00]  只说世道真实的本在,儒家学问,是在扩大和稳固‘实物’版图,
[16:59:00]  道家是则是在向上抬升这个世界,
[17:03:00]  让我们人,能够高出其余所有有灵万物。
[17:14:00]  旁白:陈平安闭上眼睛,取出一枚竹简,
[17:18:00]  上边刻着一位大儒充满苍凉之意却依旧美好动人的文字,
[17:25:00]  当时只是觉得想法奇怪却通透,
[17:29:00]  如今看来,只要深究下去,竟是蕴含着一些道家真意了。
[17:38:00]  陈平安:盆水覆地,芥浮于水,
[17:42:00]  蚂蚁依附于芥子以为绝境,须臾水干涸,才发现道路通达,无处不可去。
[17:54:00]  道家所求,就是不要我们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蝼蚁的存在,
[18:00:00]  一定要去更高处看待世间,一定要异于世间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。
[18:09:00]  那么佛家呢……
[18:12:00]  旁白:陈平安伸出双手,画了一圆。
[18:18:00]  陈平安:配合儒家的广,道家的高,将十方世界,合而为一,并无疏漏。
[18:29:00]  陈平安:那个一,我是不是算知道一点点了?
[18:36:00]  旁白:砰然一声,耗尽了浑身气力与精神的账房先生,后仰倒去,
[18:45:00]  闭上眼睛,满脸泪水,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庞,
[18:52:00]  伸出一只手掌,微微抬起,泪眼视线朦胧,透过指缝间,浑浑噩噩,将睡未睡,已是心神憔悴至极,
[19:08:00]  可心中最深处,满怀快意,闭上眼睛,缓缓睡去。
[19:19:00]  陈平安:云散天明谁点缀,天容海色本澄清。
[19:28:00]  原来且不去分人心善恶,念此也可以一笑。
[19:38:00]  旁白:在陈平安酣睡香甜之际。不知何时。
[19:44:00]  有一位落拓不羁的青衫男子,与一位越来越动人的青衣马尾辫姑娘,几乎同时来到了渡口。
[19:54:00]  两人没有任何言语,甚至连视线交汇都没有。
[20:00:00]  那位没有在太平山祖师堂提笔回信,而是亲自来到别洲异乡的青衫男子,
[20:08:00]  捡起了陈平安的那粒木炭,蹲在那个圆圈下边最左手边的地方,
[20:15:00]  想要落笔,却犹豫不决,但是他没有懊恼,反而眼中全是笑意。
[20:28:00]  钟魁:高山在前,难道要我这个昔年书院君子,只能绕道而行?
[20:35:00]  阮秀:这圆圈,还差了一点点神人之分,没有讲透。
[20:40:00]  钟魁:好一个事到万难须放胆,好一个酒酣胸胆尚开张。
[20:51:00]  阮秀:寸心不昧,万法皆明。
[20:54:00]  钟魁:你可莫要趁着陈平安熟睡,占他便宜啊。
[20:58:00]  不过若是姑娘一定要做,我钟魁可以背转过身,这就叫君子有成人之美!
[21:10:00]  阮秀:你叫钟魁?你这个人……
[21:13:00]  鬼,比较奇怪,我看不明白你。
[21:17:00]  钟魁:那,这个鼾声如雷的家伙就懂我,所以我来了。
[21:22:00]  世间岂能唯我钟魁一人是君子。那世道得是多大的一个粪坑?
[21:29:00]  阮秀:我知道你是想帮他,但是我劝你,不要留下来帮他,会帮倒忙的。
[21:35:00]  钟魁:当真?
[21:37:00]  阮秀:你信我?
[21:38:00]  钟魁:信!
[21:40:00]  阮秀:行。
[21:48:00]  阮秀:走了!
[21:51:00]  旁白:钟魁想了想,轻轻将那点木炭放回原处,
[21:57:00]  起身后,在书简湖凌空写了八个字,然后也跟着走了,返回桐叶洲。
[22:06:00]  旁白:已经不再是书院君子的读书人钟魁,乘兴而来,乘兴而归。
[22:14:00]  他留下的那八个字,是“诸事皆宜,百无禁忌。”
[22:28:00]  旁白:池水城高楼内。身为大骊国师的崔瀺,
[22:33:00]  今夜已经接连搁置了三把飞剑传讯,始终没有理会。
[22:40:00]  旁白:崔东山双手负后,沿着那座金色雷池的圆圈边缘,缓缓而行。
[22:49:00]  崔东山:钟魁所写内容,意义何在?阮秀又到底看出了什么?
[22:58:00]  崔瀺:你当我是道祖啊?
[23:00:00]  所有推算出来的最终真相,都需要大量的消息汇总,这点常识都没有了?
[23:10:00]  崔东山:我就无聊,找点话聊聊,你还当真啊,真是。
[23:16:00]  旁白:此时,崔瀺又收到了一把极其隐蔽的传讯飞剑,与之前所有飞剑如出一辙,
[23:24:00]  并不是从书简湖辖境上空飞掠而至,
[23:28:00]  而是在这栋高楼内先出现一道泉眼,
[23:32:00]  然后泉水潺潺流淌,便有飞剑破空而至。
[23:37:00]  这自然是大骊军方的最高机密之一,耗费了大骊墨家修士的大量心血,
[23:45:00]  还有数量惊人的神仙钱。可崔瀺还是没有打开飞剑。
[23:52:00]  【飞剑放桌上】
[23:53:00]  崔瀺:以人为本,且先不谈鬼魅精怪,
[23:58:00]  是坐镇一洲的书院圣人,必须得有的高度,然后还要去想天下,想一想‘人’之外的事情。
[24:09:00]  这就高出了君子的学问,君子只须惠泽一国之地,
[24:17:00]  再去谋一洲。故而君子立本在人。
[24:23:00]  崔瀺:陈平安想走出这个圈子的范围,不谈学问深浅,
[24:29:00]  只说大小,其余想法与青鸾国大都督韦谅,提出的“世间律法,必须以人为本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[24:42:00]  这意味着与一切山精鬼魅说人间律法,都是不适用的。
[24:51:00]  崔东山:所以你才将法家子弟韦谅,视为自己半个同道中人?
[24:56:00]  崔瀺:嗯,在走到道路尽头前,还算殊途同归,
[25:02:00]  而且与“事功学说”,能够大道互补......
[25:09:00]  对了,你之前为何不求我帮忙遮掩渡口气象?
[25:16:00]  不怕惹来不必要的关注视线?
[25:20:00]  崔东山:不用,终究是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东西。
[25:24:00]  陈平安这门学问,吓不死人。真正能够吓死人的,
[25:29:00]  还得是老秀才那些直接吓破了佛子灵台金身、道门真灵无垢心境的言辞。
[25:38:00]  崔瀺:陈平安算是走在了半山腰,手里提着一盏灯笼,灯火飘摇,微微映照四周的脚下小路。
[25:49:00]  见者中你我不算,裨益不大,唉......
[25:57:00]  可惜唯有钟魁、阮秀二人而已。
[26:02:00]  崔东山:其余人等,看到了也觉得碍眼而已,全然看不懂,倒还好了,
[26:09:00]  看了个半懂,就是上半圆里边的最左手,愈发心虚。
[26:16:00]  世事人心如此,陈平安都能看透。
[26:21:00]  顾璨,青峡岛那个门房修士,你觉得他们看到了又如何?
[26:26:00]  只会更加烦躁而已。
[26:29:00]  所以说人生悲喜命中注定,最少一半是说对了的。
[26:35:00]  该是泥泞里打滚的蝼蚁,就一辈子是如此。
[26:40:00]  该是看见了一点光亮,就能爬出粪坑的人,也自然会爬出去,抖落一身粪,
[26:47:00]  从外物上的泥腿子,变成心性上的翩翩佳公子,比如那个卢白象。
[26:56:00]  旁白:崔瀺的脸色,淡然闲适。
[27:01:00]  这对“本是一人、魂魄分离”而来的老狐狸和小狐狸,
[27:07:00]  这一番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闲聊,
[27:11:00]  似乎极有默契,都在有意无意,去压低陈平安那个渡口圆圈的高度和意义。
[27:22:00]  旁白:两两无言。
[27:25:00]  崔瀺开始依次打开那四把传信飞剑。
[27:29:00]  由于支撑这样一把飞剑“游走于光阴长河缝隙之间”所需的神仙钱,极其巨大,
[27:38:00]  所以信上阐述每一件事情的篇幅往往不长,措辞尽量简明扼要。
[27:46:00]  这也是崔瀺成为大骊国师之后,着重治理官场繁冗后的成效之一。
[27:54:00]  旁白:崔东山灵犀所致,在心中反复默默诵读一句话,
[28:01:00]  曾经老秀才与一位远游浩然天下的大佛子,在私底下论道时提及的一句言语,
[28:09:00]  一句“大话”:“我心光明,夫复何言。”
[28:16:00]  旁白:崔瀺有条不紊处理完所有军政事务后,一一回信。
[28:24:00]  然后寂然而坐,以内视之法,沉浸于心神当中。
[28:31:00]  “崔瀺”元婴,也在本命窍穴当中,席地而坐,
[28:37:00]  将渡口圆圈的那条直线,扭转了轨迹,
[28:42:00]  于是变成了道祖当年在人间所绘的阴阳鱼图案。
[28:48:00]  旁白:崔瀺伸手一挥袖,将这个圆轻轻推到一边,
[28:55:00]  然后重新观看原先的圆,看着被切割开的六大块版图。
[29:02:00]  陈平安当时提及不从高往低去看,而是绕圈而行,
[29:08:00]  那就是只有左右之分,搬山倒海,迁徙人心,这叫轮回不息!
[29:19:00]  旁白:崔瀺的心神元婴,越看越脸色发冷。
[29:26:00]  崔瀺骤然之间,将心神拔出,睁开眼睛,一只大袖内,双指飞快掐诀,以“姚”字作为起始。
[29:40:00]  旁白:此后就在某个时刻。
[29:44:00]  崔瀺&崔东山:崔东山!\\崔瀺!
[29:45:00]  旁白: 一老一少,几乎同时喊出对方名字。
[29:50:00]  崔东山飞快拿出那幅曾经给裴钱看过的光阴走马图,摊放在地上。
[29:58:00]  崔瀺则迅速来到崔东山那座金色雷池的边缘。
[30:03:00]  崔瀺:只挑出龙窑窑头姓姚之人的画面!所有!
[30:08:00]  崔东山:那个杨老头,比你更老王八蛋!
[30:13:00]  肯定是他故意藏掖了姚窑头的所有轨迹,瞒天过海,
[30:17:00]  我们先前那点本就不用心的推衍,根本就是给杨老头带到臭水沟里去了!
[30:24:00]  这他娘的,肯定是杨老头和姚窑头之间的一笔买卖!
[30:30:00]  崔瀺,你我可不许为他人作嫁衣裳,
[30:35:00]  我崔东山,可以是被儒家文脉逼死的,被天下大势碾压而死的,
[30:43:00]  但绝对绝对,绝不可以是蠢死的!
[30:50:00]  崔东山:越想越来气,齐静春是瞎子吗?!
[30:55:00]  他不是棋力高到白帝城城主都把他当对手吗?
[30:59:00]  骊珠洞天的前五十九年,行,不说,齐静春只有失望而已。
[31:07:00]  可他在决定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,寄托在陈平安身上之后,为何还不管管?!
[31:13:00]  为何听之任之,视而不见?!
[31:17:00]  我就说佛家!
[31:19:00]  作为收取骊珠洞天三千年租金的那个存在,绝对不会如此简单!
[31:26:00]  说不定那个苦行僧,都只是障眼法!
[31:30:00]  崔瀺:陈平安身上那两把飞剑,在初一十五这两个名字之前,
[31:36:00]  真正的名字叫什么?
[31:39:00]  崔东山:我只知道被陈平安叫初一的那把,是老秀才走出那幅山河画卷后,交给陈平安的。
[31:48:00]  那把十五,则是杨老头,这个万年老王八,跟陈平安要了一点不值钱的破烂东西作为交换后,
[31:58:00]  主动送给了陈平安,杨老头说就叫十五,明摆着是顺着陈平安的初一随口胡诌的狗屁名字。
[32:10:00]  旁白: 崔瀺低头凝视着从那幅光阴长河走马图中,以独门秘法撷取出来的一幅幅片段画面。
[32:22:00]  崔瀺:是谁费尽心思,要陈平安去研习佛经?
[32:28:00]  崔东山:呸,滚你娘的!不是你要设立此局,坑害我们师徒二人,
[32:34:00]  我会让陈平安去通读三教百家的那些正经?
[32:38:00]  旁白:崔瀺头没有抬头,第二遍看完了所有关于陈平安嘴中那个“姚老头”的画面。
[32:48:00]  崔瀺:别忘了,还有齐静春帮忙讨要而来的那张‘姚’字槐叶。
[32:55:00]  一棵槐树那么多祖荫槐叶,偏偏就只有这么一张落下。
[33:04:00]  将这段光阴长河,截取出来,我们看一看。
[33:10:00]  崔东山:行。
[33:12:00]  【ED】
					

第7集 君子之争 - TME有声剧场&声娱文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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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白:陈平安试着去走一条很难却不得不走的路。
陈平安是要替顾璨赎罪,是要一个一个寻找当年的受害者魂魄,
去面对茫茫多冤死的孤魂野鬼,同时试着改变书简湖的规则,
去为那些鬼物阴灵们打造一座属于他们的山头岛屿,
而这一切的因果,都在崔瀺的眼中和心里。
【OP】
《剑来》第四季第七集:君子之争
旁白:青峡岛山门口那间屋子里边,
陈平安将书简湖岛屿和附近城池州郡的各地形势图,
香火房户籍档案、各大岛屿祖师堂谱牒,加上将近十万字的摘抄手稿,一一分门别类,
这些大多都已经放入柜子抽屉,可书案那边仍是堆积成山。
屋内一张书案,一排靠墙柜子,一张饭桌,
除此之外就是一条椅子、两张长凳和一条小板凳,就这么些家当。
旁白: 陈平安打开食盒,在饭桌上默默吃着宵夜。
同时在等桐叶洲太平山钟魁的回信。虽然魏檗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答案,
但接下来陈平安所需要做的事情,不管如何求全求真,都不为过。
旁白:陈平安吃完了宵夜,装好食盒,摊开手边一封邸报,开始浏览。
邸报上写了时下书简湖的一些趣闻趣事,
当天发生,第二天就能够传遍书简湖。
在书简湖待久了,陈平安也入乡随俗,
只要一有新鲜出炉的邸报,就让人送来屋子。
【敲门声】
旁白:月夜,一阵细碎且熟悉的脚步伴随敲门声响起。
陈平安:请进。
红酥:就...不打扰陈先生了……
陈先生,真不能写一写我家老爷与珠钗岛刘岛主的故事吗?
陈平安:好吧,那下次去你们府上,我就听听马远致的陈年往事。
红酥:陈先生是故意拒绝我家老爷的吧?
是因为猜到了我家老爷会再让奴婢来找先生,好给奴婢这么大一个功劳,
对不对?
陈平安:天地你我知晓即可。
红酥:(嫣然一笑)
红酥:陈先生,我提来了一壶黄藤酒,
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,是我故乡的官家酒,
以糯米、粳米酿造而成,最受女子喜好......
上次与陈先生聊了许多,忘了这一茬,便请人买了些,刚刚送到岛上,
若是先生喝得习惯,回头我搬来,都送给先生......
哦哦这酒我家乡男子也一样爱喝的......
陈平安:好的,若是喝得惯,就去朱弦府找你要。
红酥:唉。
【红酥离开,脚步渐远】
旁白:红酥走后,陈平安将那壶酒放入了咫尺物当中。
不是信不过红酥,而是信不过青峡岛和书简湖。
即便这壶酒没问题,一旦开口讨要其它,那就根本不知道哪壶酒当中会有问题。
所以到最后,陈平安也只能在朱弦府门房那边,与她说一句酒味软绵,不太适合自己。
这一点,陈平安觉得自己与顾璨有些相似。
旁白:为了那个万一,顾璨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一万。
而陈平安也是害怕那个万一,只能将红酥的好意,暂时搁置,封存。
旁白:只不过这两个看似相仿的“一”,所衍生出来的东西却大不相同。
只要顾璨还死守着自己的那个一,陈平安与顾璨的心性拔河,
是注定无法将顾璨拔到自己这边来的。
陈平安也已经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。
旁白:他们两人看待世界的心路脉络已然不同,
适合他陈平安的,未必适合书简湖和顾璨,
可顾璨终究是少看了一种可能性。
旁白:在逐渐熟悉了书简湖一部分复杂交错的脉络后,
陈平安相信顾璨如果将一部分心思放在杀人之外,
哪怕是学一学刘志茂笼络人心、培植势力的手段,
顾璨与他娘亲,都可以在书简湖活得更好,更长久。
【推开门,走出屋子,逐渐有风声和水声,走到渡口,部分船只摇晃碰撞声】
旁白: 陈平安只穿着件青衫长褂来到渡口,天地寂寥,四下无人。
湖上仿佛铺满了碎银子,入冬后的夜风微寒,让陈平安在跻身第五境、
尤其是身穿法袍金醴之后,感受到了久违的人间节气冷暖。
旁白:陈平安心思微动。
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块黑炭。他在渡口上画了一个大圈。
然后他弯腰在圆圈之中,缓缓画出一条直线,将圆圈一分为二,
在那条直线上下,各自写了一个善和恶。
写完,陈平安蹲在那条线旁边,久久没有动笔,眉头紧皱。
神色萎靡的账房先生,只得摘下腰间养剑葫,喝了一口乌啼酒提神。
陈平安:以人为本......
旁白:在那条直线上,在善恶两字之间,
“以人为本”四个字被陈平安轻轻写下。
旁白:陈平安站起身,大步走到“善”那个半圆的边缘,一气呵成,
到恶这个半圈的另外一段,画出了一条斜线,挪步,从下往上,又画出一条斜线。
最终,一个圆圈,已经被陈平安切割成六块版图,交集只有那个圆心一点。
旁白:平安看着这六块版图,好像豁然开朗,
快步走到那“善”字半圆里居中的一块版图,手中炭笔,落笔如飞。
陈平安:在这块地方的世人,若是本心向善拥有最为坚定的赤诚之心,
那么,哪怕是没有读过书识过字,也有最好的学问,因为听得进去,
这类人,愿意听,也愿意坐而闻道,起而行之,
无论世道如何困苦,也会坚守本心!
【匆匆走到另一块区域,蹲下继续写】
陈平安:对应的这块“恶”字区域......
则是人性本恶,此恶并非一味贬义,而是人的另外一种本性,
天生感知到世间的那个一,去争去抢,去保全自身的利益最大化,
在这里,‘我’就是整个天地,我死天地即死,我生天地即活,“心性全部落在此地‘开花结果’的人,
才可以在某些关键时刻,说得出口那些‘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’、‘宁教我负天下人’ 的话。
天地有灵万物几乎皆有的本性,这也是我们‘人’的立身之本之一,
这就是解释了为何之前我想不明白,那么多‘不善’之人,修道成为神仙,一样毫无阻碍,
甚至还可以活得比所谓的好人,更好。
因为天地生养万物,并无偏私,未必是以‘人’之善恶而定生死!
陈平安:此地人心,不如邻近的右边之人那么心志坚韧,比较游移不定,
不过仍偏向于善,但是会因人因地因时而易,会有种种变化,
需要三教圣人和诸子百家,谆谆教诲,加以引导。
旁白:陈平安写到这里,又有所想,来到圆心附近的“善恶”两字附近,
又以炭笔缓缓补充了两句话,在上边写了“愿意相信人生在世,并不都是‘以物易物’”,
在下边则写了,
“若是任何付出,只要没有实质回报,那就是折损了‘我’这个一的利益。”
陈平安:一旦感知到受损,这个人的内心深处,就会产生极大的质疑和焦虑,
就要开始四处张望,想着必须从别处讨要回来,这就解释了为何书简湖如此混乱,人人都在辛苦挣扎,
就像顾璨,明明已经好好活下去了,还是会顺着这条脉络,变成一个能够说出‘我喜欢杀人’的人,
不止是书简湖的环境造就,而是顾璨心田的田垄纵横,就是以此而划分的,
当他一有机会接触到更大的天地,比如当我将小泥鳅送给他后,
来到了书简湖,顾璨就会自然去攫取更多属于别人的一,
金钱,性命,在所不惜。
【走到旁边区域】
陈平安:此地人心,最为无序,想要为善而不知如何为之,
有心为恶却未必敢,所以最容易觉得‘读书无用’,‘道理误我’,
虽然身处“善”字半边,却一样容易从恶如崩,
因此世间便多出了那么多‘道貌岸然的伪君子’,
就连佛经上的佛祖,都会忧心末法的到来。
此处之人,随波逐流,活得很辛苦,甚至会是最辛苦的,
我先前与顾璨所说,
世间道理的好,强者的真正自由,就在于能够保护好这拨人,
让他们能够不用遭受众多无缘无故的灾厄,不用害怕所有辛苦勤劳积攒出来的财富,
朝夕之间便毁于一旦,
让这些人,哪怕不用讲道理,甚至于根本不用知道太多道理,
更甚至是他们偶尔的不讲理,都可以好好活着。
【走到下半圆最右手边】
陈平安:此地人心,你与他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,
知错能改善莫大焉,注定都只是空谈了。
旁白:虽然下边半圆,最左手边还留有一大块空白,
可是陈平安已经脸色惨白,竟是有了精疲力尽的迹象,
喝了一大口酒后,摇摇晃晃站起身,手中木炭已经被磨得只有指甲盖大小,
陈平安稳了稳心神,手指颤抖,写不下去了,
陈平安强撑一口气,抬起手臂,抹了抹额头汗水,
想要蹲下身继续书写,哪怕多一个字也好,
可是刚刚弯腰,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陈平安:(跌坐在地反应;直接仰面躺下)
陈平安:儒家提出恻隐之心,佛家推崇慈悲心肠,
可是我们身处这个世界,还是很难做到,
反而是亚圣率先说出的‘赤子之心’与道祖所谓的‘返璞归真,复归于婴儿’,似乎好像更加……

是不是可以连善恶都不去谈?只说神人之分?本性?
不然这个圆圈还是很难真正站得住脚。
陈平安:这就需要……往上提起?
不拘泥于书上道理、不拘束于儒家学问,单纯去扩大这个圈子?
往上拔高一些?
若是如此,那我就懂了,
根本不是我之前琢磨出来的那样,不是世间的道理有门槛,分高低。
而是绕着这个圈子行走,不断去看。
故而三教圣人,各自所做之事,所谓的劝化之功,
就是将不同版图的人心,‘搬山倒海’,牵引到各自想要的区域中去。
若是,先不往高处去看,不绕圈平地而行,
只是借助顺序,往回退转一步来看,也不提种种本心,
只说世道真实的本在,儒家学问,是在扩大和稳固‘实物’版图,
道家是则是在向上抬升这个世界,
让我们人,能够高出其余所有有灵万物。
旁白:陈平安闭上眼睛,取出一枚竹简,
上边刻着一位大儒充满苍凉之意却依旧美好动人的文字,
当时只是觉得想法奇怪却通透,
如今看来,只要深究下去,竟是蕴含着一些道家真意了。
陈平安:盆水覆地,芥浮于水,
蚂蚁依附于芥子以为绝境,须臾水干涸,才发现道路通达,无处不可去。
道家所求,就是不要我们世人做那些心性低如蝼蚁的存在,
一定要去更高处看待世间,一定要异于世间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。
那么佛家呢……
旁白:陈平安伸出双手,画了一圆。
陈平安:配合儒家的广,道家的高,将十方世界,合而为一,并无疏漏。
陈平安:那个一,我是不是算知道一点点了?
旁白:砰然一声,耗尽了浑身气力与精神的账房先生,后仰倒去,
闭上眼睛,满脸泪水,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庞,
伸出一只手掌,微微抬起,泪眼视线朦胧,透过指缝间,浑浑噩噩,将睡未睡,已是心神憔悴至极,
可心中最深处,满怀快意,闭上眼睛,缓缓睡去。
陈平安:云散天明谁点缀,天容海色本澄清。
原来且不去分人心善恶,念此也可以一笑。
旁白:在陈平安酣睡香甜之际。不知何时。
有一位落拓不羁的青衫男子,与一位越来越动人的青衣马尾辫姑娘,几乎同时来到了渡口。
两人没有任何言语,甚至连视线交汇都没有。
那位没有在太平山祖师堂提笔回信,而是亲自来到别洲异乡的青衫男子,
捡起了陈平安的那粒木炭,蹲在那个圆圈下边最左手边的地方,
想要落笔,却犹豫不决,但是他没有懊恼,反而眼中全是笑意。
钟魁:高山在前,难道要我这个昔年书院君子,只能绕道而行?
阮秀:这圆圈,还差了一点点神人之分,没有讲透。
钟魁:好一个事到万难须放胆,好一个酒酣胸胆尚开张。
阮秀:寸心不昧,万法皆明。
钟魁:你可莫要趁着陈平安熟睡,占他便宜啊。
不过若是姑娘一定要做,我钟魁可以背转过身,这就叫君子有成人之美!
阮秀:你叫钟魁?你这个人……
鬼,比较奇怪,我看不明白你。
钟魁:那,这个鼾声如雷的家伙就懂我,所以我来了。
世间岂能唯我钟魁一人是君子。那世道得是多大的一个粪坑?
阮秀:我知道你是想帮他,但是我劝你,不要留下来帮他,会帮倒忙的。
钟魁:当真?
阮秀:你信我?
钟魁:信!
阮秀:行。
阮秀:走了!
旁白:钟魁想了想,轻轻将那点木炭放回原处,
起身后,在书简湖凌空写了八个字,然后也跟着走了,返回桐叶洲。
旁白:已经不再是书院君子的读书人钟魁,乘兴而来,乘兴而归。
他留下的那八个字,是“诸事皆宜,百无禁忌。”
旁白:池水城高楼内。身为大骊国师的崔瀺,
今夜已经接连搁置了三把飞剑传讯,始终没有理会。
旁白:崔东山双手负后,沿着那座金色雷池的圆圈边缘,缓缓而行。
崔东山:钟魁所写内容,意义何在?阮秀又到底看出了什么?
崔瀺:你当我是道祖啊?
所有推算出来的最终真相,都需要大量的消息汇总,这点常识都没有了?
崔东山:我就无聊,找点话聊聊,你还当真啊,真是。
旁白:此时,崔瀺又收到了一把极其隐蔽的传讯飞剑,与之前所有飞剑如出一辙,
并不是从书简湖辖境上空飞掠而至,
而是在这栋高楼内先出现一道泉眼,
然后泉水潺潺流淌,便有飞剑破空而至。
这自然是大骊军方的最高机密之一,耗费了大骊墨家修士的大量心血,
还有数量惊人的神仙钱。可崔瀺还是没有打开飞剑。
【飞剑放桌上】
崔瀺:以人为本,且先不谈鬼魅精怪,
是坐镇一洲的书院圣人,必须得有的高度,然后还要去想天下,想一想‘人’之外的事情。
这就高出了君子的学问,君子只须惠泽一国之地,
再去谋一洲。故而君子立本在人。
崔瀺:陈平安想走出这个圈子的范围,不谈学问深浅,
只说大小,其余想法与青鸾国大都督韦谅,提出的“世间律法,必须以人为本”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这意味着与一切山精鬼魅说人间律法,都是不适用的。
崔东山:所以你才将法家子弟韦谅,视为自己半个同道中人?
崔瀺:嗯,在走到道路尽头前,还算殊途同归,
而且与“事功学说”,能够大道互补......
对了,你之前为何不求我帮忙遮掩渡口气象?
不怕惹来不必要的关注视线?
崔东山:不用,终究是我们都能想明白的东西。
陈平安这门学问,吓不死人。真正能够吓死人的,
还得是老秀才那些直接吓破了佛子灵台金身、道门真灵无垢心境的言辞。
崔瀺:陈平安算是走在了半山腰,手里提着一盏灯笼,灯火飘摇,微微映照四周的脚下小路。
见者中你我不算,裨益不大,唉......
可惜唯有钟魁、阮秀二人而已。
崔东山:其余人等,看到了也觉得碍眼而已,全然看不懂,倒还好了,
看了个半懂,就是上半圆里边的最左手,愈发心虚。
世事人心如此,陈平安都能看透。
顾璨,青峡岛那个门房修士,你觉得他们看到了又如何?
只会更加烦躁而已。
所以说人生悲喜命中注定,最少一半是说对了的。
该是泥泞里打滚的蝼蚁,就一辈子是如此。
该是看见了一点光亮,就能爬出粪坑的人,也自然会爬出去,抖落一身粪,
从外物上的泥腿子,变成心性上的翩翩佳公子,比如那个卢白象。
旁白:崔瀺的脸色,淡然闲适。
这对“本是一人、魂魄分离”而来的老狐狸和小狐狸,
这一番从头到尾都云淡风轻的闲聊,
似乎极有默契,都在有意无意,去压低陈平安那个渡口圆圈的高度和意义。
旁白:两两无言。
崔瀺开始依次打开那四把传信飞剑。
由于支撑这样一把飞剑“游走于光阴长河缝隙之间”所需的神仙钱,极其巨大,
所以信上阐述每一件事情的篇幅往往不长,措辞尽量简明扼要。
这也是崔瀺成为大骊国师之后,着重治理官场繁冗后的成效之一。
旁白:崔东山灵犀所致,在心中反复默默诵读一句话,
曾经老秀才与一位远游浩然天下的大佛子,在私底下论道时提及的一句言语,
一句“大话”:“我心光明,夫复何言。”
旁白:崔瀺有条不紊处理完所有军政事务后,一一回信。
然后寂然而坐,以内视之法,沉浸于心神当中。
“崔瀺”元婴,也在本命窍穴当中,席地而坐,
将渡口圆圈的那条直线,扭转了轨迹,
于是变成了道祖当年在人间所绘的阴阳鱼图案。
旁白:崔瀺伸手一挥袖,将这个圆轻轻推到一边,
然后重新观看原先的圆,看着被切割开的六大块版图。
陈平安当时提及不从高往低去看,而是绕圈而行,
那就是只有左右之分,搬山倒海,迁徙人心,这叫轮回不息!
旁白:崔瀺的心神元婴,越看越脸色发冷。
崔瀺骤然之间,将心神拔出,睁开眼睛,一只大袖内,双指飞快掐诀,以“姚”字作为起始。
旁白:此后就在某个时刻。
崔瀺&崔东山:崔东山!\\崔瀺!
旁白: 一老一少,几乎同时喊出对方名字。
崔东山飞快拿出那幅曾经给裴钱看过的光阴走马图,摊放在地上。
崔瀺则迅速来到崔东山那座金色雷池的边缘。
崔瀺:只挑出龙窑窑头姓姚之人的画面!所有!
崔东山:那个杨老头,比你更老王八蛋!
肯定是他故意藏掖了姚窑头的所有轨迹,瞒天过海,
我们先前那点本就不用心的推衍,根本就是给杨老头带到臭水沟里去了!
这他娘的,肯定是杨老头和姚窑头之间的一笔买卖!
崔瀺,你我可不许为他人作嫁衣裳,
我崔东山,可以是被儒家文脉逼死的,被天下大势碾压而死的,
但绝对绝对,绝不可以是蠢死的!
崔东山:越想越来气,齐静春是瞎子吗?!
他不是棋力高到白帝城城主都把他当对手吗?
骊珠洞天的前五十九年,行,不说,齐静春只有失望而已。
可他在决定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,寄托在陈平安身上之后,为何还不管管?!
为何听之任之,视而不见?!
我就说佛家!
作为收取骊珠洞天三千年租金的那个存在,绝对不会如此简单!
说不定那个苦行僧,都只是障眼法!
崔瀺:陈平安身上那两把飞剑,在初一十五这两个名字之前,
真正的名字叫什么?
崔东山:我只知道被陈平安叫初一的那把,是老秀才走出那幅山河画卷后,交给陈平安的。
那把十五,则是杨老头,这个万年老王八,跟陈平安要了一点不值钱的破烂东西作为交换后,
主动送给了陈平安,杨老头说就叫十五,明摆着是顺着陈平安的初一随口胡诌的狗屁名字。
旁白: 崔瀺低头凝视着从那幅光阴长河走马图中,以独门秘法撷取出来的一幅幅片段画面。
崔瀺:是谁费尽心思,要陈平安去研习佛经?
崔东山:呸,滚你娘的!不是你要设立此局,坑害我们师徒二人,
我会让陈平安去通读三教百家的那些正经?
旁白:崔瀺头没有抬头,第二遍看完了所有关于陈平安嘴中那个“姚老头”的画面。
崔瀺:别忘了,还有齐静春帮忙讨要而来的那张‘姚’字槐叶。
一棵槐树那么多祖荫槐叶,偏偏就只有这么一张落下。
将这段光阴长河,截取出来,我们看一看。
崔东山:行。
【E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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